徐志摩诗《生活》赏析

    生活逼成了一条甬道：

    一度陷入，你(nǐ)只可向前，

    手扪索着冷壁的(de)粘潮，

    在妖魔的(de)脏腑内挣扎，

    头顶不(bù)见一线的(de)天光

    这魂魄，在恐怖的(de)压迫下，

    除了消灭更有什么愿望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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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五月二十九日    

　　①写于1928年5月29日，

    初载1929年5月10日《新月》

    月刊第2卷和(hé)3号，署名志摩，

    后收入诗集《猛虎集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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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诗评:

    好的(de)诗都是用真诚和(hé)生命写就的(de)。古今中外很多成功的(de)文学作品表现的(de)是悲剧性的(de)， 或苦难的(de)人生经历或感受；从某种意义上说，艺术的(de)美不(bù)仅是作家艰苦劳动的(de)结果，也 是以作者在生活中的(de)坎坷、甚至牺牲为代价的(de)。《生活》可以说是这样的(de)作品。

    《生活》是一曲“行路难”。

    “阴沉，黑暗，毒蛇似的(de)蜿蜒／生活逼成了一条甬道。”诗人在全诗一开始便以蓄 愤已久的(de)态度点题“生活”。作者避免了形象化的(de)直观性的(de)话语，直接采用感情色彩非 常明显而强烈的(de)形容词对“生活”的(de)特征进行揭示，足见诗人对“生活”的(de)不(bù)满甚至仇 恨。社会本来应该为每个人提供自由发展的(de)广阔舞台，现在却被剥夺了各种美好的(de)方面， 简化成也就是丑化为“一条甬道”。不(bù)仅狭窄，而且阴沉、黑暗，一点光明和(hé)希望都没 有，更甚者是它(tā)还象“毒蛇似的(de)蜿蜒”曲折、险恶、恐惧。

    然而更可悲的(de)是人无法逃避这种“生活”。生活总是个人的(de)具体经历，人只要活着， 就必须过“生活”；现在“生活”成了“一条甬道”，人便无可选择地(de)被扶持在这条绝 望线中经受痛苦绝望的(de)煎熬：“一度陷入，你(nǐ)只可向前”，“前方”是什么呢？诗人写 道：“手扪着冷壁的(de)粘潮／在妖魔的(de)脏腑内挣扎／头顶不(bù)见一线的(de)天光”，这几句诗仍 然扣着“生活逼成了一条甬道”这一总的(de)意象，但是却把“甬道”中的(de)感受具体化了。 在这条甬道中没有温情、正直、关怀，在伸手不(bù)见五指的(de)黑暗中扶壁而行，感受到的(de)是 冷壁和(hé)冷壁上的(de)粘潮；这里没有空气，没有出路，没有自主的(de)权利，象在妖魔的(de)脏腑内 令人窒息，并有时刻被妖魔消化掉的(de)危险；这里没有光明，一切丑恶在这里滋生、繁衍， 美好和(hé)生命与黑暗无缘，而丑恶总是与黑暗结伴而行。对人的(de)摧残，身体上的(de)重荷与艰 难还是其次的(de)，气氛的(de)恐怖以及信仰的(de)毁灭、前途的(de)绝望可以轻而易举地(de)摧毁人的(de)精神； 最后两句诗正揭示了这种痛苦的(de)人生经验：“这魂魄，在恐怖的(de)压迫下／除了消灭更有 什么愿望？”

    这首诗很短，却极富有感染力；这种感染力得(de)以实现与诗人选择了一个恰到好处的(de) 抒情视角有直接关系。在本诗中，诗人把“生活”比喻成“甬道”，然后以这一意象为 出发点，把各种丰富的(de)人生经验浓缩为各种生动的(de)艺术形象，“陷入”——“挣扎”： ——“消灭”揭示着主体不(bù)断的(de)努力；而“毒蛇”、“冷壁”、“妖魔”、“天光”等 等意象则是具体揭示“甬道”的(de)特征，这些意象独立看并无更深的(de)意义，但在“生活” 如“甬道”这一大背景下组合起来，强化了“生活”的(de)否定性性质。诗虽小，却如七宝 楼台，层层叠叠，构成一个完整的(de)精美的(de)艺术世界。

    我(wǒ)们应该突破语义层，走入诗人的(de)内心世界，去和(hé)痛苦的(de)诗人心心相印。

    面对生活的(de)种种丑恶与黑暗，诗人拒绝了同流合污，毫不(bù)犹豫地(de)选择了在其中挣扎； 挣扎就是抗争，挣扎需要力量和(hé)勇气，而面对强大的(de)不(bù)讲完善与美的(de)对手的(de)挣扎命中注 定是要失败的(de)，因此，这种挣扎除了需要与对手抗争的(de)力量和(hé)勇气之外，还必须面对来 自自己精神世界的(de)对前途的(de)绝望的(de)挑战；这正如深夜在长河中行船，要想战胜各种激流 险滩，首要的(de)是航行者心中要有一片光明和(hé)期待。这首诗正是诗人直面惨淡的(de)人生时对 经验世界与人生的(de)反省，是对生活真谛的(de)追问。然而诗人自我(wǒ)追问的(de)结论却是不(bù)仅对世 界，而且对自己既定追求的(de)绝望，这样产生影响的(de)不(bù)是发现了世界的(de)丑恶，而是发现了 自己生活的(de)无意义，于是诗人在最后才说：“这魂魄，在恐怖的(de)压迫下／除了消灭更有 什么愿望？”最可悲的(de)就是这样的(de)结局：个人主动放弃生活。放弃的(de)痛苦当然从反面却 证着对生活的(de)热烈期待，但这种对生活的(de)最热烈的(de)挚爱却导致对生活的(de)根本否定，生命 的(de)逻辑真是不(bù)可思议。对这种生活态度的(de)最好剖析还是诗人自己的(de)话：“人的(de)最大悲剧 是设想一个虚无的(de)境界来谬骗你(nǐ)自己：骗不(bù)到底的(de)时候，你(nǐ)就得(de)忍受幻灭的(de)莫大痛苦。” （《自剖》）这首诗的(de)好处不(bù)在于对社会的(de)批判；作为心灵的(de)艺术，其感人之处在于它(tā) 昭示了生命的(de)艰难、选择的(de)艰难。

　　徐志摩是一位飘然来又飘然去的(de)诗人（《再别康桥》），似乎潇洒浪漫，实际上他(tā)承受着太多的(de)心灵重荷。在这首诗中，他(tā)对生活和(hé)人生给予了否定性的(de)评价，事实上他(tā)并没有抛弃生活，而命运却过早地(de)结束了他(tā)的(de)生命。但是，诗人的(de)诗久经风雨却还活着，它(tā)用艺术的(de)美好启示我(wǒ)们去追求美好的(de)生活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（吴怀东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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