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如任何一个精通语言艺术的(de)优秀作家一样,孙犁十分重视语言的(de)锤炼,追求语言的(de)极致。他(tā)曾说:“语言实际就是群众生活的(de)一部分。”③“因为你(nǐ)同群众一起考虑问题,一同把精神融入到一件事情里去,生动的(de)群众语言,有力的(de)表现手法,附带的(de)收获到了。”④也就是本着这样的(de)创作原则,他(tā)的(de)小说语言达到了一种洗练、含蓄、富有韵味的(de)极致,形成了清新朴素、清澈明净的(de)风格,透着一种真挚的(de)情韵。
清新优美而不(bù)失挺拔劲健。试看作品开头一段:“这女人编着席。不(bù)久,在她的(de)身子底下就编成了一大片。她像坐在一片洁白的(de)雪地(de)上,也像坐在一片洁白的(de)云彩上。她有时望望淀里,淀里也是一片银白的(de)世界。水面笼起一层薄薄透明的(de)雾,风吹过来,带着新鲜的(de)荷叶荷花香。”作者巧妙地(de)用“洁白的(de)雪地(de)”、“洁白的(de)云彩”作比喻,虽通俗,但又唤起了人们的(de)种种的(de)联想。接着在用细致的(de)笔墨描写夏夜湖上的(de)景色,作者抓住了“薄雾、清风、荷香”这些富于乡土气息的(de)事物,寥寥几笔就生动地(de)点染出荷花淀的(de)风貌。这种景色与主人公萦回心头的(de)无限的(de)牵挂交融在一起,把读者带进诗情画意之中。再如丈夫们参军后,“女人们到底有些藕断丝连”。“藕断丝连”这几个字,貌似寻常,实则独具匠心,荷花淀的(de)风味、荷花淀的(de)情调同女人们对丈夫的(de)爱恋联系在一起。没有浓烈的(de)语言,没有艳丽的(de)色彩,却显示出作者语言高超的(de)驾驭能力。作品中语言清新优美,但不(bù)是轻靡而柔弱,而是秀美显出挺拔劲健的(de)特征,如“那一望无边挤得(de)密密层层的(de)大荷叶迎着阳光舒展开,就像铜墙铁壁一样。粉色荷花箭高高地(de)挺出来,是监视白洋淀的(de)哨兵吧”。这里作者又连用两个比喻,一写荷叶,一描荷花,都让它(tā)们赋予了一定的(de)时代色彩和(hé)象征意义。“铜墙铁壁”和(hé)“哨兵”,显示出抗日战争时期特定的(de)生活内涵,语言准确,表意清晰。本就具体的(de)客观的(de)景物注入了人的(de)主观感情,既加强了特定环境的(de)真实感,又增添了人的(de)战斗的(de)豪情,增添了人的(de)信心和(hé)力量,并为描写即将出场的(de)水乡儿女的(de)英雄形象和(hé)伏击战的(de)胜利奠定了基础。
简明而不(bù)失含蓄。作者通过几句简明的(de)个性化语言就可以把人物塑造的(de)鲜明生动。最为精彩的(de)一段是女人们议论着去看望丈夫的(de)对话。“听说他(tā)们还在这里没走。我(wǒ)不(bù)拖尾巴,可是忘下了一件衣裳。”“我(wǒ)有句要紧的(de)话,得(de)和(hé)他(tā)说说。”“听他(tā)说,鬼子要在同口安据点……”“哪里就碰得(de)那么巧,我(wǒ)们快去快回来。”“我(wǒ)本来不(bù)想去,可是俺婆婆非叫我(wǒ)再去看看他(tā)——有什么看头啊!”这段对话中首先发言的(de)女人坦率地(de)谈论着自己的(de)行为(我(wǒ)不(bù)拖尾巴),性格直率;第二个女人找到“充分”的(de)理由(有句要紧的(de)话),是一种急切地(de)坚定看望丈夫想法,含蓄而不(bù)直白;水生嫂的(de)话中透着她的(de)沉着冷静,水生嫂话中的(de)省略号,生动而传神地(de)表达出后面一个女人急切地(de)打断了她的(de)话,加之“哪里就碰得(de)那么巧”,生动地(de)表达出女人望夫心切的(de)真实心理;最后一个女人遮遮掩掩,“我(wǒ)本来不(bù)想去”,“婆婆非叫我(wǒ)再去”极力掩饰自己,掩饰之余还要加一句“有什么看头啊”为自己开脱,显示出其内向羞涩的(de)性格,鲜明形象。作者通过对话,刻画出几个青年妇女的(de)不(bù)同性格。有的(de)心直口快、开朗大方,有的(de)聪明伶俐、机智乖巧,有的(de)细心稳重,虑事周全,有的(de)质朴憨厚,腼腆质朴。着笔不(bù)多,但人物之间对比鲜明。
作家在追求简洁的(de)语言的(de)同时,也没有放弃含蓄的(de)语言艺术要求。作者通过简洁的(de)语言委婉地(de)表达出人物微妙的(de)心理,透露着一种含蓄的(de)美。夫妻话别一段中,水生嫂一句“你(nǐ)明白家里的(de)难处就好了”,简单的(de)语言中内涵却是非常丰富的(de),这是完全了解丈夫体贴自己之后的(de)一种朴素的(de)深情的(de)表述,包含着对丈夫的(de)体谅、支持和(hé)信任,还表现了她要承担全部家务的(de)决心和(hé)毅力。再如:“不(bù)要叫敌人汉奸捉活的(de)。捉住了要和(hé)他(tā)拼命。”这句简单的(de)话语包含着水生对自己女人的(de)至高期许,是一种简单朴素但深沉厚重的(de)爱,这是那最重要的(de)一句,女人流着眼泪答应了他(tā)。这些含蓄的(de)语言里透射着人物内心细腻的(de)情感,展露着一种纯朴的(de)生活之美。
总之,人们惯用“行云流水,明丽天然”来比喻孙犁的(de)小说,因为孙犁小说中所包含的(de)浓郁的(de)抒情韵味和(hé)隽永的(de)诗画情境,使他(tā)的(de)作品浑然天成,毫无雕琢造作之痕,而且作品中所包含的(de)浓郁的(de)地(de)方风情色彩,更使得(de)他(tā)的(de)作品中饱浸着中国传统文化的(de)深邃内涵,这些浓浓的(de)“诗意”美学意蕴,确实令无数读者折服。艾青在诗歌《我(wǒ)爱这土地(de)》写道:“为什么我(wǒ)的(de)眼里常含泪水?因为我(wǒ)对这土地(de)爱得(de)深沉。”孙犁之所以能够写出如此经典的(de)作品,不(bù)仅仅是因为他(tā)具备作家透视生活的(de)眼光、作家扎实的(de)文学功底,更重要的(de)是,他(tā)对家乡白洋淀和(hé)对祖国的(de)热爱,带着这种感情,加上接受中国传统文化美的(de)熏陶,孙犁笔底流淌的(de)自然是汩汩的(de)诗意。即使处在最困难的(de)岁月,孙犁也能从生活中发现美,并把作品写得(de)诗意盎然。